過去數月，莊梅岩筆下的劇作接連上演，全部一票難求。繼《最後禮物》和《我們最快樂》，12月尾《短暫的婚姻》重演——劇本早在傘運前醞釀，當時她寫過一些社會性劇作後，想放下沉重，而構思這齣愛情「小品」。「原來我寫完都係好heavy！以前我成日覺得寫愛情、家庭就小品啲，後來發覺未必，還是要看你怎樣寫。」
劇中主線，談喪妻爸爸與鄰居人妻的曖昧。自《短暫》2019年首演後，除遇上社運和玩謝劇場界的疫情，莊梅岩早前還經歷病母離世。沒想到今次重演，她自己身邊真的有位喪妻爸爸了。「我很愛我爸爸，但也填補不到媽媽的愛，而他那種世界崩塌是如此強烈。」《短暫》的金句是「如果深愛，再長的婚姻也是短暫的」，她說寫的時候，只是一種美好想像：「現在因為爸爸，我真的感受得到。」
文：凌梓鎏
圖：Lam Lam、網上圖片
由父母婚姻到《短暫的婚姻》
莊梅岩父母結婚40多年，恩愛如初，老來仍會溫馨親臉親嘴。她寫那句「如果深愛，再長的婚姻也是短暫的」，「是來自我看見父母，他倆太好了。」過去十年，莊母因腦瘤動過兩次手術，健康轉壞要坐輪椅，直至8月《最後禮物》上演期間不幸病逝。莊梅岩劇接劇工作，至今沒機會好好哀傷。「未有時間做呢件事，一想起媽媽，就叫自己先別去想⋯⋯」倒是她剛上幼稚園的可愛女兒，要適應上學動輒灑淚崩潰。她形容公私兩忙「黐咗線」，只豁然失笑：「仲要照顧咁癲嘅女，同極度抑鬱嘅老豆！」
（圖：莊梅岩Facebook）
她還有個初中兒子。多年前她家樓上有人放盤，發覺業主是鰥夫，與同住兒子散發淡淡哀愁與疏離。「常見兒子離行離迾走在他身後，我覺得好陰公。尤其那時他兒子與我兒子年紀相若。」這份戚戚然令她創作《短暫》，男主角Galen是帶子鰥夫，遇上樓下剛搬來的一家三口，漸與人妻Malena互生情愫。Malena老公同時出軌，她的單親媽媽好友看盡所有暗湧。「劇中談的不只愛情，還有家庭，而在這四人身上，會看到不同的婚姻狀態。」
都說每劇自有它的命。多年前莊梅岩寫《短暫》不久，便因傘運爆發，沒心情而暫時擱筆。後來獲ViuTV邀請，她才把劇本改成陳奕迅演鰥夫的電視劇，到2019年回到原點，將作品搬上舞台。「大家都話舞台劇dark啲，因故事挖得更深。我甚至會說舞台劇比較focus在女主角上，是她的journey。」她記得首演時有女觀眾哭紅眼，還看了兩場，「她找我簽名時，說自己曾被老公背叛。好多人有這些經歷。」
今次《短暫》重演，莊梅岩對劇本別有體會。「媽媽走後，爸爸那種悲痛令我發現，無論父母幾錫我，他們對彼此才最重要，所以更加令我覺得，人找到所愛卻沒好好維持婚姻，係好愚蠢。真心相愛的人，未必會受到誘惑，更多是生活的平庸、日積月累的瑣事、照顧孩子而磨蝕婚姻。」身為人母，她深明湊細路、報學校這些問題有多真實，但夫妻為子女傷感情，她說只要想通透點，就知很不值。「孩子很快長大，會離開你。我剛有小孩時，老公就說：『最重要係我哋兩個，子女只是過客。』嘩！佢真係智者。」
人生的不測 疫情的洗禮
想有智慧，因為人生很難。「《短暫》電視劇裡有句話，大意說『有時覺得很無謂，每天營營役役 ，好像只是等待人生的不測』，我有時也有這種感覺。我媽媽的不測只是疾病，有很多不測更可怕，如交通意外、911事件。」疫情堪稱一次全球不測，陰魂不散，劇場界吃盡苦頭。《最後禮物》、《我們最快樂》和《短暫的婚姻》這半年間密集上演，都是各劇在疫下幾年，分別被取消或多次延期後，最終擠在一起的結果。
久歷疫下生活，莊梅岩當然有不好受的時候。有親戚向來視她做編劇為「唔等駛」，劇場停擺時，「他問『咁你咪冇工開囉』，而那種語氣是，都話做劇場搵朝唔得晏㗎啦，說做醫生便好，疫情下也能工作。傾向搵錢至上的香港價值出晒嚟。」另一邊廂，她感受到觀眾的支持。「 《我們最快樂》延期兩次才上演，有些人每次都買飛，最終拿著三張飛來找我簽名，他們真的很supportive。」
劇場不同崗位的人都努力撐著，「我感受最深，是票務同事真係好辛苦！要處理千變萬化的sitting plan，又要搞退票，又要保生計⋯⋯」無力感確實常在，特別對於手停口停的舞台導演、演員、設計師等。「但我們同時會珍視這個行業的人好捱得！點解啫？是因為熱誠、興趣和使命感使然。記者、教師、社工、藝術工作者都是這樣，才捱到落去。」
她很明白，大家總有迷惘時，尤其在新香港。「戰亂時醫生當然很重要，我們寫字或做創作的人，好像太平盛世才能存活。但問題是，我們是做娛樂去記載聲色犬馬，還是想記錄時代的困難和黑暗面？」
她相信後者更值得保存，能讓後世反思。「如果你在這樣做，就會知自己其實很重要，因為其他行業沒有你的sensitivity甚至良知，去capture身邊的事。」即使未有空間發表某些題材的作品，她自覺要化成海綿般吸收世事。「在大時代見證大事件，不論社運或疫情，對我的寫作都是一種洗禮。」
【《短暫的婚姻2022》 舞台劇】
日期：12月30-31日、2023年1月2-7日及10-15日 8pm；12月31日、2023年1月7-8日及14-15日 3pm（所有門票已售罄）
地點：香港演藝學院歌劇院
FB：短暫的婚姻2022 舞台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