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教我太多，2020年沉澱，回看2019，竟看得那場授教更清楚。就是那種場景：時間越是過，越是回望，越是了解自己悟到的，原來比曾經以為的多。

我從沒渴求簡單的生活，現在也不渴求。生活是複雜的，心再單純，生活裡的種種問題，仍是複雜的；我未得道。

時間令人首先看清一己的缺點：我有時勇敢，更多時候假裝堅強，我在安全的情況下發不該發的脾氣，在許多時候敏感，知道錯，或知道對，或知道恐懼，卻讓嘴巴一直開合，心裡一直釘著同一點看。就像許多人一樣。我失去過友誼、失眠過、懷疑過人生，然後以「有故事的人」的姿態，繼續挺身走路；無論路是錯是對。

就像許多人一樣。我試過挺身而出，發現自己比起自以為的勇敢；我有過退縮，發現自己比想像中憂困；我們都是有過去的人。

開始想到，什麼樣的生活，才是跟自己過意得去？是珍惜信念？是珍惜無名的情誼？是堅持只光顧小店？是感激給予自己機會的人？⋯⋯何謂對得住天地良心？我都有做，但每個人只能在一己的範圍裡對得住天地。

選擇、衡量、堅持。有時，各個方面卻互相衝突。因為（原因從不特別複雜），純粹因為，世界不僅自己的存在。他人有其運作方式；你繼續吃自己的「可持續發展」，同事購買午餐忙得沒空分黃藍，或要了不需要的餐具，或點了令你違心的食材，而你吃了。原來天地的範圍如此窄小。

人們都在自己認為「對」的範圍裡去活。什麼樣的生活才是跟自己過意得去？睜開的雙眼就不能假裝合上，我繼續睜開，但實不相瞞，張眼不代表找到答案：

實不相瞞，不騙人騙己——這是我學會的最重要的事情。在迷霧中，不向世界騙說自己找到方向。

奇怪是我比想像中堅定，譬喻說，他媽的恐懼，我面對；早來的創傷，我直視。許多人勸勉他人該如何如何，我在直面面對自己的創傷，the sense of loss。

我們自覺失去了一些，至於是一些什麼，卻又道不出——真正的sense of loss吧。

患失。

我決定先處理創傷：面對悲傷；之前的、歷史留下的。我知道拒絕面對悲傷的後遺症；曾經企圖自殺的人知道——悲痛回彈時，人類難以招架。

處理好自己的靈魂，以後的路，才能一直走下去，不管往哪裡。

因著找到「處理創傷」的題目，頓然覺得2021年是可塑的、理直氣壯的。

忽爾想起四個字：見字飲水；

一種溫柔，某種對一己缺失的關懷。

我會繼續寫字，但願你在新的一年，見字飲水，找尋屬於自己「過意得去」。

——芝•牛年初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