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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蓄個人作品展「怪人」︱酷寒時候 需要匯聚每道微光

負面情緒的侵襲,有人將之當成洪水猛獸,在苦惱中盡力壓抑。本地插畫家含蓄(Humchuk)則視之為藝術創作的最佳「溫度」,在孤獨、寂寞等等的情緒中,他畫出了一幅幅沁人心田的作品。含蓄蒐集各式各樣不同的故事,將它們轉化成短句與圖像,為每個身處黑暗之中的人,提供一道微光。本月他便舉辦了「怪人」個展,用十幅人像畫,將一間上環cafe塑造成大家的自癒空間。

文:Layne
圖:受訪者提供

含蓄表示以簡單線條表達想法更需要力氣,在構思方面需要下較多工夫,才可讓觀看者領會到當中意思。

含蓄 不直白

「怪人展覽其實是一個十分趕急的展覽,前後大概只用了一個月時間去籌備。」含蓄道,相比起兩個月前的展覽「一白故事」用了一年多準備時間,今次聽上去實在很傖促。不過舉辦怪人這個展覽的契機,正正是源自於收集 「一白故事」 。「在這收集故事的一年間,我漸漸開始對人的觀察變得敏感,對每個故事的細節都感到與別不同。」他開始想,如果每一個奇怪的人都聚在一起,這堆人看來便不再是怪人了。「怪人」展覽因此誕生,含蓄將一年內遇到的十位怪人,以人像畫的形式,講述他們背後的故事。

之前展覽「一白故事」, 含蓄在一年間開始不定期邀請100個陌生人,聆聽他或她的這一年的告白,並製成繪本,最終在「一白故事」展覽中展出。
「一白故事」展覽於去年11月舉行,反應十分熱烈。

這位畢業於香港大學建築設計碩士的80後,本應如其他同學一樣考牌,成為一位建築師,走上安穩的Career Path。但在2014年的雨傘運動後,他卻毅然轉行成為一位插畫家,開始進行藝術創作。「因為那時候,覺得這個城市沒有什麼將來,做一個建築師為未來建設,倒不如做一些自己當下想做的事。」含蓄坦言,相比起Career Path與收入,當時他絕望地認為活在當下,做一件自己想做的事情更加重要。

於是在2014年他開始以「含蓄」這個身份進行創作,「那時候,因為覺得在藝術上達到相互理解,需要創作者與觀眾雙方都花費力氣去思考,不是一種十分直白的表達方式,於是就選擇用含蓄作為筆名。」

雖然簡單線條給予觀看者更多思考空間,但含蓄亦坦言這種風格,會比其他類型的藝術品更難引人注目。

如我這般怪人 是否有人同行

「在我做創作的時候,思考最多的,就是人們在觀賞我的作品時,能否有足夠的空間與投入度。」所以與筆名相似,含蓄筆下的角色「面具人」刻意設計成一幅空白、木無表情的模樣;儼如一個戴著面具,或者是一個做默劇的人,簡化所有的線條,留有最多的空間與自由,讓觀看者思考背後的意義。「有人認為這個角色的樣子十分不開心,但實際上它從來都沒有表情,這樣看的人便更加容易代入在其中。」對含蓄而言,面具人亦是一個零批判的角色,有時他希望表述的故事或者會涉及殘疾、性小眾,這個角色在呈現故事時,不牽涉到任何色彩、看法,對觀者與含蓄自己都是一種最舒服自然的方式。

含蓄笑著比喻藝術為住家飯,雖然廚師煮到好餸(意指社工的專業情緒支援),但住家飯的包容力更大,攞月餅去烚都不足為奇。
這幅掛得特別高的作品是含蓄最喜歡的作品,講述一對情侶渴望為對方改變自己的故事。

有「怪人」,當然就有「正常」。論及「正常」,含蓄認為此事說來有趣:「正正是當你發現每一個人都會有他古怪的地方,然後古怪的事便會變得正常;當你自覺古怪,但是發現原來人人都有自己的獨特想法時,所謂的古怪其實只是一件尋常事。」怪人展覽,就是道出其實每一個怪人都很正常,根本沒有必要、沒有需要去強逼自己成為一個世間所描述的「正常人」。

「我很重視每個人的獨特性,我覺得在現今社會,許多概念實在是太方便,可以用一個簡單字眼就概括了一群人。」這個說法似曾相識,憑長篇小說《繁花》奪得第九屆茅盾文學獎的文學家金宇澄,亦提出過類似的想法,認為以簡單字眼對人進行概括,實在是侮辱了人的多面性;每個人的獨特個性,根本難以用一詞涵蓋。

「怪人」展覽位於上環的FabCafe。
十幅「怪人」畫,靈感都來自含蓄所蒐集的深刻故事,當中包含家庭、宗教和信任等題材。

情緒無好壞 只是一種生活狀態

創作對含蓄是一種情緒疏導的方式,但他卻不認為情緒需要刻意分為正負兩面。「人生之中,有起必定有落;有落自然有起,這是一種生活狀態,毋須刻意劃分。」孤獨、寂寞等情緒,在於含蓄,是他創作的最佳催化劑、最舒適的「溫度」,能夠讓他靜下來慢慢思考。

含蓄表示,大家前來觀展時,無論是以材質、線條,又或者以閱讀背後故事作為觀展的重點,他都無任歡迎。

「如果有人同時處於這個情緒之中,他看我的作品時,可能會體驗到陪伴的感覺。」含蓄在兩、三年前發現自己的作品擁有這種疏導情緒的效果,那時他推出了一本名為《我不要在孤單中死去》的繪本,回應青少年自殺問題,逐漸他開始接觸更多與心理健康、情緒支援有關的項目。「直至近一、兩年的社會運動,到現在一直都有參與有關社會創傷的項目,慢慢就會知道自己的作品有這種效果」。

對他而言,展覽的意義正正就是給予最大的空間,讓觀展者可以帶著不同的心情與角度,進場閱讀作品。

以物易物 令港人反思價值

除了展覽之外,含蓄最近亦參與了非牟利機構「藝術在野」的活動 —— 藝術外賣,他選擇用以物易物的方式,重新將藝術與人之間的關係帶到大家眼前。「這一年來,每個陌生人之間的關係有什麼改變呢?或者原本是怎樣呢?我負責這個項目是希望人們能夠反思,所謂同路人、命運共同體背後的意義。」雖然這些年之前,大家都是命運共同體,一同生活在這個社會,但卻從未試過如此身同感受。含蓄向大眾提出了「陌生人與你之間的關係」這個值得思考的議題。

他特別為以物易物的生活方式,設計了一張插畫交換清單。

而原來以物易物這種「原始」的生活方式,含蓄已經堅持了三、四年有多。「香港人習慣永遠只用一把尺去量度所有事,所以需要很多教育與講解,實踐並不容易。」目前他大概有七成的生活所需,例如租金、鞋、衣食住行等,都是用以物易物的形式,以創作交換而來。「有趣的是,當大家在進行以物易物的計算過程之中,都有其意義,實際上大家已經在重新思考一樣事物背後的價值。」雖然香港的倒模式教育,對港人的價值觀有著極大影響,儼如有一條成功方程式套在各人頭上,令大家難以真正思考屬於自己的未來。「但我十分努力地用自己的生活去演繹,可以令人重新思考什麼是價值,這便是以物易物對我的意義。」

香港「嚴寒」 微光護航

在香港堅持藝術創作並非易事,尤其是在這樣的政治環境下,更顯艱苦。但含蓄的想法卻意想不到地積極:「我覺得由傘運至今,香港人最大的轉變,就是比起以往一瞑不視,大家開始積極面對問題。」上至政治環境、銀行體制;下至家庭、職業、教育,今年大家一次過要面對多個問題,而香港人亦開始努力面對這些問題,甚至每件事尋根究底。如先前所述,香港的教育制度使大多數人思想僵化,習慣麻目地去追逐固有的道路。「即使大家用最慣常的方式去想,就算是移民,大家都會開始思考,到底去到做什麼維生呢?移民是什麼呢?」與以往只打算儲一筆資金,置業移民大有不同。

含蓄認為文化、藝術、哲學等思想上的養份,在社會面臨劇變時,對人的幫助更加大。

「我曾經花過一段時間,去鼓勵每一個年輕人離開香港,並非放棄香港,而是香港轉變得太快,快得難以接受。」他口中的離開,是希望年輕人暫時抽身出走香港一、兩年時間,讀書也好,流浪亦可。在這一、兩年間,以另一個角度觀察香港,看一看能否接受香港的轉變,再選擇是否歸港承受這沉重的一切。

他坦言上年比較多感覺到無力感的時候,但現在無力感卻逐漸消退,因為在搜集故事進行創作時發現,原來即使每點微弱的光芒,只要匯聚在一起,都可以有治癒人心的功效。「有時在街上,會有陌生人多謝我的作為。」原來自己有一個身份、角色可以發光。「雖然我不覺得香港短期內會變好,更可能會一直差下去,但只要有著一道微小的光,哪怕是外邊天氣只有三度,你都仍然可以感受到溫暖。」「圍爐取暖其實無論對情緒,或對將來的動力都十分有用」。

含蓄認為,面對問題,只要大家先認清事實,無論是選擇消極處理又或者是積極反抗,都是屬於自己的選擇。不莽斷,不盲從。

含蓄亦曾因為太多工作、情緒,而面臨崩潰的狀態,幸而最終能夠渡過。
雖然每人都有吃不消的時間,但只要緊守心中的光芒,黑暗並沒有什麼可怕。
【「怪人」含蓄個人展覽】

日期:即日起至2021年1月16日
時間:8:30am – 5pm(星期一至五),9am – 6pm(星期六、日)
地點:上環新街10號地舖 FabCafe
Facebook:含蓄 Humchu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