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ive voice to the unsayable. 

因為這句獲獎評語，一生人第一次在公佈諾貝爾文學獎之後，追起星來。

追星對象是Jon Fosse，2023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不過，這個名字如何發音？要追星的話，讀錯偶像的名字實在太難為情了。筆者平生最怕讀錯別人的名字，可能因為平時自己的名字經常給他人寫錯。十次有九次，大家在文字訊息中都叫我做「一嗚」(好可能因為輸入法「嗚」排第四，「鳴」排第七)，反而係每一次有人寫得正確，我就會感到難得和安慰，對這個人也另眼相看。幸好有互聯網協助，有不少短片教人讀人名。看過幾段影片放，我可以好我肯定自己沒有讀錯Jon Fosse，中文可音譯阮科沙(本地翻譯多作福瑟)。

方言登上舞台

國籍呢？Jon Fosse是挪威人。我去過挪威！那次去挪威看極光。留在Tromsø三晚，幸運地頭尾兩晚都看到，第三晚更是大爆發，而且在民宿旁邊的小湖就看到極光舞動，好幸福。這次追Jon Fosse，四處搜尋資料時對挪威認識又多一重。原來挪威文有兩種：Bokmål 和 Nynorsk。前者是九成人使用的書面語，後者是方言，是只有國內一成西挪威人日常使用的語言。而Jon Fosse使用的是小眾挪威語Nynorsk，因此這次獲獎別具意義。可以想像若果諾貝爾文學獎頒發給以廣東話書寫的作家，會是多麼震撼的一件事。

崎嶇的追星之旅

選書方面，Jon Fosse出過40幾本書，劇本、小說、詩都寫過。追星的話，應該從哪一本作品開始？原來阮科沙一本繁體中文譯本也沒有。本地劇團曾翻譯並搬演《霜遇》，可惜錯過了演出，坊間亦沒有劇本可讀。扛鼎之作是Septology，不過足足九百頁，恐怕會十分一途而廢。遍尋各式書評後，終於鎖定Aliss at the Fire，評論認為是Septology的雛形，重點係這本小說只有70多頁，聽到頁數之後，自信心高漲，肯定自己可以讀得完。二話不說即刻訂書。

收到小說後立即開書。用了三、四天時間讀畢。如果用一句說話總結這次追星閱讀之旅：先是好奇，後來困惑，接著堅持，最後掩卷時深深呼吸，一道別即掛念。

家族五代人的生死思念

小說第一頁已出現fjord(峽灣)。過千個峽灣幾乎是挪威的代名詞。為什麼小說中丈夫天天都想開小船到峽灣？太太又多為何老是站著凝望峽灣？起初以為是二人婚姻有問題，慢慢才發現原來是無法忘記逝去的生命。

寫作手法開始衝擊筆者。連續幾頁沒有分段的文字，只有逗號沒有句號的連綿句子，只能減速閱讀。加上重複或近似的句子結構，一個意思接連用三四種方式表達，筆者開始進入閱讀的困惑地帶，每兩三頁就要停一停。也有過問自己：要棄書嗎？

慢慢領略到好像有一些難以名狀的氣氛和節奏建立了起來。每逢近似的句式來到尾聲，小說家就向讀者拋出新的線索；近似的情節又再出現之際，原來時空已經變更，有時回到20多年前同一個峽灣；有時甚至回到100年前，展開家族五代人共同面對過的生死故事。有丈夫開船出發後一去不返，妻子每天遙望峽灣等待他回來；有七歲兒子在生日那天收到小艇做禮物，但也在當天葬身於這份禮物之中。堅持閱讀下來，漸漸領略到作者敘事上的巧思，還有語言運用上的精妙。

親人已離去超過20年，情緒就一定早已平伏了？如果這份傷痛沒有被撫平又有問題嗎？Jon Fosse獲獎係因為Give voice to the unsayable。我認為人生其中一種unsayable，就是有一些傷痛20多年後仍未有療癒，但全世界都要當事人向前看，繼續走人生路。

Jon Fosse 卻要代表那些未能平伏的心靈告訴大眾，傷痛長久過後未有好起來有問題嗎？留在原地踏步又如何？丈夫出海沒有回來，20多年後仍每天站著看海等候奇蹟不可以嗎？有家人失蹤了的人思緒和感受是怎麼樣，我沒有經歷過，本來難以想像。曾經聽說過這些人寧願家人真的死了更好，遠遠比失蹤了容易接受，更有可能放下事情，從傷痛中重新出發。因為天災或人禍，有些人失去音訊，無法回家，小說家為這些親友創造出可以述說本來無法說清楚的思緒和情感的文字。讀者起初感到困惑和難捱的連綿句子，反而成為了難以忘懷，又最有力反映現實的字詞。

讀完70多頁的Aliss at the Fire，我已經準備下一步追星之旅，800多頁的Septology已訂，等待再聽unsayable的故事。

後記: 要介紹下出版社Fitzcarraldo Editions。這一間英國獨立出版社，近年備受注目，多位諾貝爾文學獎得主都願意交付作品由他們出版。所有小說的封面設計統一，都係藍底白字，筆者認為相當漂亮、有型，亦富有特色。

書名：《Aliss At The Fire》
作者：Jon Fosse
售價：$90 （一拳、二拳書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