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般咸道9A,一條學校之路| 般咸道官立小學

許多年來養成的散步習慣,近乎條件反射:在般咸道走著走著,至東邊街交界處,擦肩是砌石護土牆,然後眼睛不禁自動自覺地「翻牆」——翻過牆的另一邊,站在山的下坡,是寫滿香港故事的一座建築。

般咸道官立小學。2021年獲評為法定古蹟,除了建築與視覺上的宏偉,所在的同一地段,般咸道9A,張開是長達165年的教育道路,歷史地位不容小覷。

同一個地點,最早出現是1860年由聖公會創辦的曰字樓女館(又名「女仔館」),香港第一所女子學校,跟後來的拔萃女書院有莫大淵源;女仔館停辦後,校舍成為曰字樓孤子院,及後發展成拔萃男書室,孫中山先生1883年曾在這𥚃唸書,一年後轉往附近的中央書院繼續求學。

我們現在看見的建築,是1941年落成的校舍,為1939年創校的羅富國師範專科學校(原名香港師資學院,後來的羅富國教育學院)而建,由時任港督羅富國親自揭幕,是本地首間全日制師範院校。

通往中央樓梯底部的正門入口,門眉上仍隱約可見學院英文名稱的痕跡。

學院在1962年遷往沙宣道,校舍轉予香港中文大學聯合書院使用,至1971年交回羅富國教育學院——般咸道9A走了好長一段路,作育好幾代學子,才迎來今日的身份:2000年創校的般咸道官立小學,進駐已有25年。

這樣一份「履歷」,固然極具份量,而精彩的亦包括建築物本身。

面向般咸道的立面,兩臂伸展,尤其顯出氣勢,正中央豎起旗桿,畫龍點睛,亦讓人聯想起破浪航行的大船。加上因有石牆略為遮擋,額外增加了「窺探」的觀賞樂趣。

學校主樓的弧形外牆,標誌現代流線型風格,施用大量的曲線直線,簡潔有力,強調功能主義,省去多餘添飾。

外牆的直條形窗戶也是焦點所在,順著中央樓梯逐層爬上,層層遞進,自帶一種懂得旋轉的錯覺。

屋頂及外牆上的橫向懸挑,不但精巧端莊,同時有遮陽擋雨的實際功能。

根據古物古蹟辦事處的《文物價值評估報告》,校舍的建築師為William Arthur Cornell,與羅富國師範專科學校的時任校長羅威爾(Thomas Richmond Rowell)合力設計;二人更早的建築作品,是英皇佐治五世學校校舍。

假如校園都有地標,那肯定會是主樓內的水磨石樓梯,最廣為人知,亦是整座建築的軸心。

走上走落,樓梯與人一起旋轉,迴繞出優美而震憾視覺的深度,讓人想起幾街之隔、舊贊育醫院的木製半圓螺旋樓梯,異曲同工的美麗。

樓梯頂部吊下來的是「傅科擺」,法國物理學家 Jean Bernard Léon Foucault 發明的天文裝置,用作驗證地球自轉。

這是當年羅富國師範專科學校的科學儀器,隨校舍落成而出現;有說這傅科擺的長度,當年冠絕整個遠東地區。

來到地庫,藏有經歷戰亂的證據:校舍設計初期,戰火開始燃起,有需要防禦空襲,主樓興建時特別在地庫加設兩個防空洞,入口有氣閘 (air lock) 設計,牆身較厚,足以扺抗五百磅以下的炸彈攻擊,亦可當作逃生出口。

香港淪陷期間,校舍曾被日軍佔用,主樓用來審問疑犯,而體育館曾經成為馬廐。

具欣賞價值的細節還有許多,比如木門、木地板、鋼框窗戶、壓上波浪花紋的玻璃、水磨石牆腳線、水泥階磚、課室內的排氣口,以至現已封閉,當年負責為三樓美術室採光和通風的三個屋頂天窗等等,這些都難得地維持原貌。

一直相信,在這樣的古蹟建築裡上課,本身已經是一種日復日的沉浸式學習,是平日上學不一定能夠提供的美感與歷史教育。

通風的三個屋頂天窗
叫我觸動的是,校方對古蹟的小心保護,最大的建築硬件固然珍視,簡單如一條鎖匙,亦不欲改變木門鎖的原有設計,因此費盡心思去要求老師傅重新鑄製。

每當需要在班房窗戶張貼通告或作品時,校方會建議同學盡可能利用魚絲懸掛,避免損壞舊式窗戶。

近日學校更參加了「一『建』如『古』—學校|社區|遊學|賞析」教育計劃,由香港建築中心主辦,進入好幾間中小學甚至幼稚園,向學生傳授校園建築歷史、美學鑑賞及導賞技巧,培訓成有能力推廣學校的大使,從小播下保育的種子。

學校作為生活𥚃的第二個家,同學們去認識自己屋企,以此為起點,繼而便是自己的社區與城市——教科書沒提及的這一課,也許更為理所當然和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