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曾跟我說,招人客到來,你家的厠所有多乾淨,代表給人客多少禮。
《新活日常》(Perfect Days)役所廣司飾演文青大叔的平山在東京擔當公廁清潔工,落力清潔的時候,遇到有市民人有三急,會先讓有需要的人如廁解決;公園走失小孩,亦充當保姆逗小孩開心;無論工作有多忙,內心仍可擠出玩圓圈交叉井字遊戲的耐心。「現在是現在,下次是下次」,寄情工作,活在當下,洗廁雖髒但不失優雅。
《新活日常》人與景的拍攝,該是導演Wim Wenders向東京公廁「THE TOKYO TOILET」的最高致敬。日本人有禮是事實,連居酒屋的厠所也是薰香撲鼻,但東京公廁真的如此優雅?東京之文明源於河川,賞櫻在此、公園在此、昔日的「遊廓」(尋花問柳之地)也在此。沿河的公共建築可謂體現日本的人文面貌,所以認識東京公廁,先在河川開始。

東京公廁正在改變中
今日沿河川的舊公廁,仍有不少男廁的尿兜是「露出」的。例如東京神田川的舊式公廁,兩、三年前的尿兜仍外露、在外面清晰可見男性小便的姿態。

約莫一年前,我留意到這種「露出」的設計加建了屏風。

沿河而走,神樂坂、新宿到皇居,不少公厠的尿兜上面是通風的,近年亦可能基於私隱的問題,將這些玻璃窗封上了。

另外,公厠較為顯著的改變是,縣、市的小公園亦拆除這種開放式的公厠,改建為全密封的廁所,以保障兒童私隱。

為何東京公厠如此開揚?那可追溯至江戶年代。江戶依河川繁華,在半農半商的社會,東京廁所屬「共同性」,方便運送和買賣糞便,這種「共同性」合乎當時的經濟效益,所以沿河建廁,早有傳統。在江戶稱公廁為「長屋」,以木桶接載排泄物,並將之運至農田。江戶年代,糞便非常昂貴,有說一間「長屋」糞得來的每月收入,是20人的糊口;但「長屋」的冀便價錢亦有階級之分,貴族的糞營養較高,賣出的價錢比平民高,而低下階層的糞便只能賤賣。
如廁充滿羞恥感
江戶年代關東和關西如厠的習慣亦有所不同,江戶(即東京)公厠是只蔽下半身,而京都則是蔽全身的。掩蔽的部分有所不同,源於關東關西男和女如廁的方法亦各有習慣。在江戶年代末期,一本《守貞謾稿》記載了江戶如厠的習慣,在關東的厠所標明「不可以站立小便」,連男性也要坐著小便;而關西的小便習慣更開放,在公共場所標明「如要小便請用桶盛載」,男女皆站立小便。
雖說關東關西如廁習慣有別,在日本的觀念大小二便仍然是充滿污穢和羞恥感。平安時代後期,一幅叫《餓鬼草紙》的繪圖,描繪在野外如厠的怪獸,要蹬起腿站著如厠,文中說猶如「伺機餓鬼」(即生前罪孽深重死後要食糞回報應),反映日人心中如厠的行為和環境也是骯髒且帶罪孽的。
男性慾望 沿河可見
如廁的羞恥心,男女亦有所差距。昭和至平成男廁「開放式」的設計表現男性坦蕩蕩如厠並不羞恥,反觀女性如廁,也盡量不想沖厠的聲音讓人聽到。上世紀八十年代TOTO發明一款名為「音姫」的消音坐廁,主攻女性市場,之後不斷更新功能,今日的「音姫」已連結至手機Apps,沖多少水亦沒有人知曉。
回到今日的話題,《新活日常》所展示的「THE TOKYO TOILET」優雅亦反映日人的內歛性格,但這可是東京「真貌」?我有幸到橫濱見證沿河最後的「賣春街」,你會發現河川風光才是關東真貌,男性的陽具與他們的慾望一樣,是可以毫不掩飾的展現給公眾看。入黑後,我們依然見到滿身酒氣的大叔毫不羞恥的隨街小便,這些風景與「開放式」公厠亦隨時代需要作出轉變。

「THE TOKYO TOILET」作為一種文化包裝,它會擴散至令人認為這便是「日本文化」,但「開放式」公厠基於種種的私隱考慮將變成歷史。散步打卡,還是沿河川而行比較好。

參考書目:
《トイレの自由研究》屎尿.下水研究會 フレーベル館出版
《トイレ排泄の空間からみる日本の文化と歴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