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義務拍攝最後照片|還長者一份尊嚴

怎樣算得上「好走」?

那可以是臨終前長壽富貴,兒孫滿堂,也可以只是,有一張得體好看的照片,用作辦理後事——而這樣卑微的事,未必理所當然。

文:陳傑
圖:Ben

二十年前,有攝影師走出來,組成「愛心攝影團隊」,義務替長者拍攝最後照片,一直默默地為基層提供服務。

其時2000年。這服務由聖雅各福群會籌劃,屬於「後顧無憂」規劃服務之一,原本概念是為弱勢長者免費拍攝證件相。

資深攝影師Ben是義工隊草創成員,那年頭剛踏進千禧,攝影行業因器材發展改朝換代;作為入行40年、多年來習慣以菲林拍照的商業攝影師,後浪湧上來,Ben完全接不到生意,自覺陷入事業低潮。

但他不欲閒著,看見招募義工的廣告,沒多想便馬上報名,理由簡單直接:「我唯一擅長就係影相,可以幫人的亦都只有影相。」

證件相服務開展數年後,聖雅各的社工漸漸發現,許多老人離世後,只能夠用身分證上的黑白照辦理後事——可以想像,那不會是讓人覺得親切好看的照片。

當時社會正冒起生死教育的討論,「愛心攝影團隊」的服務,開始由當初的證件相,嘗試拓闊至後事照,並且是專業級數的後事照。

「專業」是團隊第一天已開始的堅持。Ben認為,既然自己是商業攝影師出身,那就應該用商業攝影的角度去提供服務;成品要靚,與受委託的水準無異,每個細節都要求一絲不苟,「用最專業的態度去影,因為受眾就係我哋老闆。」



團隊中的攝影師,業餘的都需先經過訓練,後來加入的還有美指,負責梳頭化妝服裝道具佈景等,接近影樓拍攝的規模。

「唔係坐正少少影幅相咁簡單,就算影證件相都會用到三支燈。」Ben形容,每次出勤都帶備大堆用具,動輒超過100套服飾,甚至特地找來英國古董椅,選用絲絨布當背景,極盡腌臢。

不少院舍以為活動簡簡單單,一張櫈一部相機:哇原來咁大陣仗!

服裝尤其嚴謹,首飾帽子領帶絲巾等等,務求將長者改造成有錢人,女的變身貴婦,男的就是董事長。

他強調這不是先敬羅衣,「對老人家來講,靚係好重要,貴氣係體面,係尊嚴。」

每次出勤時間有限,最大任務是在短短兩、三分鐘內按下快門,捕捉長者最漂亮的樣子;而老人家拍照傾向嚴肅,一般絕不露齒,亦不會主動微笑——於是逗笑成為攝影技術以外,必須要有的特別技能:「可以講下鄉下話,例如台山話,幾乎百發百中,一定笑得出。」

要笑,因為Ben相信死亡不如想像中可怕,可以試著開心面對,「當一張生活相咁樣去影」。

團隊曾為需要長期坐輪椅的伯伯拍照,由於無法把他搬移到道具椅上,乾脆將輪椅大翻新,用布品裝飾成梳化模樣,最終順利完成拍攝。

當時伯伯笑得燦爛,連院舍職員亦不禁眼淺:「未見過佢咁開心!」



拍照以外,有時也在幫忙達成心願:有婆婆表示一輩子從沒穿過裙褂,於是義工隊找來傳統嫁衣,額外為婆婆與丈夫拍攝結婚相,人生第一張,也是唯一和最後的一張。

近年生死教育更為普及,社會多了同類型攝影義工,本屬好事,但作為資深攝影師,Ben偶有皺眉:「有時見到義工用錯鏡頭,令老人家塊面闊左,又或者打錯燈,諸如此類,比較依賴事後執相。」

他再三強調專業的重要,儘管做義工,也要做個專業的義工:「每個人都應該用自己最擅長的東西去幫人,這樣才有效率和效果,幫到最多人;如果明知不擅長,純粹心意搭救,你其實只是想來學嘢,並不是無償服務。」

自覺廚藝有點水準的他,疫情爆發前定期到老人院為長者煮飯,因為食飯是一種更日常的苦。「自己都有家人入住老人院,院舍的飯,有時可以好無尊嚴。」他覺得長者雖然無牙,食物必須軟腍,但不代表沒辦法好吃,視乎你怎樣去煮。

無奈的是,各種義工服務,在疫情爆發後剎停。「其實呢個正正係佢地最需要人幫忙既時候。」

世界很灰,但Ben坦言自己是那種不會停下來的人,會繼續思考有甚麼可以去做。「如果無能力去改變政策,或者可以諗下,個人小小既能力,可以改變乜嘢?」

【愛心攝影團隊】

除了為聖雅各福群會提供服務,「愛心攝影團隊」亦會義務替長者院舍、弱勢社群及基層人士拍攝證件相與家庭照等。

聯絡:[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