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香港會有移民入籍試，阿德（楊學德）的畫作大概可以充當試題，測試專屬香港人的身份認同。

由2002年的《錦繡藍田》，到後來讓他廣為人識的《標童話集》，直到今日，其畫作出現的屋邨風景，八十年代衣裝打扮，所有文化符號，由始至終關於香港，從未偏離。最新個展「好像在那裏見過你」，展出阿德這兩年間的創作，正值香港巨變。事到如今，已不介意說得直白，乾脆把腸畫出來好了：

香港，是你嗎，好似邊度見過你？

文、圖: kit chan

即使漸漸認不出香港，但阿德的畫照舊不會陌生。

天星鐘樓、屋邨公園鋼架、熱狗巴士、事頭婆，電話亭，諸如此類，一貫阿德筆觸，一貫老香港。

畫作顏色依然濃烈，只是麻甩的醜陋美學背後，抹上鼻頭一酸的哀愁；而「舊」已經不再佔據全部內容，舊中有新，銜接兩個世代，就看你是否能夠看出端倪：《迴音谷》以樂器發聲的中學生弦樂隊，終將被聽見；《醒未》的尖沙咀天空，全面染紅；《照去》的黑衣少年，一步步走上山，哪怕上面濃煙密佈；草稿《地底迷宮》的無人地鐵站月台，赫然冒出鮮花——畫中景物雖舊，但說的其實是此時，此地，我們。

這就是阿德的意圖。「唔再純粹懷舊，立體啲，同時代連繫。尤其如果可以用以前的場景去連結而家的事，係非常之好。」

這也是他未來創作上的一個要求，不脫節，緊貼社會現實。 

曾經一直為草根和舊香港代言，有天會不會變成更鋒利的政治漫畫？

「我個人陰陰濕濕，鍾意匿埋喺背後做野，所以未必真的會突然走去畫政治。」阿德說這是性格問題，「唔急於直白，會繼續打擦邊球，畫與唔畫之間，你話唔俾我話呢啲，咁其實我又唔係真係畫緊呢啲喎！」

「好似邊度見過你——不如我地由頭嚟過？」

舊已懷過，連通現世的密碼也解開了，那麼更大的問題是：之後可以點？

「只會更差囉。」阿德不斷強調他是典型悲觀主義者，已作最壞打算，看不到有樂觀的可能：「除非外星人來到消滅地球，否則只會一直衰落去，無得好。」

那又不表示將會自動棄權。「要喺呢個條件下做落去，繼續生存，盡做，直到無得再做。人生就係咁囉。」

口吻淡淡然，不能承受的輕，香港人都懂。

儘管再消極，還是設有底線，悄悄地給自己寄語，放在其中一幅畫作《老巴不死》：氣急敗壞的巴士，顯然老去，依舊嘗試有心有力，還未退役，不甘心認命。

「老兵不死，只是逐漸凋零。」（原句取自著名軍謠：Old soldiers never die, they simply fade away），阿德說那是唯一堅持：

「無論點都好，千祈唔好做廢老。」

沒法子由頭嚟過，那就一直站在崩壞的對面。直到那一天，香港完全認不出來，至少，依然認得出那個自己。

【「好像在那裏見過你」楊學德作品展】

日期：2020年8月21日至9月27日
時間：上午11時至晚上10時
地點：「海港城‧美術館」尖沙咀海港城海洋中心二階 207 號舖